【鬼使】第六年
这是金信拔剑离开那些年里的一个瞬间。
鬼使元素不是特别明显，但这确实是一篇鬼使文啊……！
纪念一下这部我literally人生中第一次看的韩剧吧。
第六年
1
他最喜欢的奶茶店在新村开了分店，可是时隔三个月他才得知。
那时候他走在执行工作的路上，目光已经锁定迷茫游走在马路上的客户，他拿起帽子就要带上，一张宣传优惠券突然被端在他面前。
“我们有新的分店啦，这是新店限定的两杯半价优惠券。请您务必多多支持。”发传单的女孩眯起眼睛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地狱使者还保持着准备带帽子的姿势，他看着她，就像在看另一个人。
“好。”他接过传单。
2
使者喜欢规律有序的生活，从三百年前开始便是如此。他会把喜欢的事情一遍遍重复，把讨厌的东西封进很少开启的箱中。鬼怪嘲笑他没品位也没有情调，他无法否认，只能梗着脖子回击他有情调也讨不得鬼怪新娘高兴。
鬼怪的头顶正上方飘来一朵云，把他掏出的优惠券打湿。
“本来好心想要给你这个，新店的最新优惠。”鬼怪半生气半挑衅地说：“没礼貌的使者。”
话是这么说，最后他们还是带着这张使者拿着吹风机小心吹干的优惠券去了新店。池恩倬还在高考复习，只是吩咐他们带一份糕点回来，这正和他意，毕竟优惠券上写着两杯饮品半价外赠甜点。
“汝要喝甚，今天吾便大发慈悲请客罢。”使者高兴地说，他高兴的时候眼角会弯起来。鬼怪立刻控诉他抄袭自己用古语说漂亮话的习惯，特别是这个吾说得理直气壮，好像他曾经是个比天高的小皇帝似的。现在使者想起这件事，只觉得又感概又好笑。
“和你一样就行了，我去挑池恩倬的蛋糕。这孩子最近胖了，不能再吃高糖分了。”
“女生就是爱吃甜的，快高考让她多吃一点怎么了。你简直像她的妈妈。”
“她妈妈就是我救的。”
“还是我带走的。”
诡异的对话到此结束，他们一人捧着一杯西柚苏打水，外加一份草莓奶油蛋糕（高糖的）找位置坐下，然后开始玩谁一口气吸得多的幼稚游戏。最后使者略胜一筹，他得意地看着气急败坏要求重来的鬼怪，宣布今天的碗和衣服都由鬼怪负责收拾。
“我再也不替你留意新店了，无理的使者。”
“你居然替我留意了？”
“一派胡言，”鬼怪亡羊补牢：“走在路上那个发宣传单的姑娘硬塞给我的有什么办法，我又不爱喝这些甜得要命的东西！考虑到我千年的愤怒正是她这个年纪，不得无礼才收下的。”
“当你千年的愤怒真辛苦，还要发传单。”使者喝完自己那一份，就开始用一种热烈的目光注视着除了刚才比赛被吸走几口后基本没动过的另一杯。
鬼怪商量道：“洗碗和衣服，一人一半。”
“成交。”使者享受着咀嚼西柚果肉的感觉，完全忘记了他们平常的家务本就是一人一本来做的。
3
地狱使者看着新店的菜单，站在柜台前沉默了很久。现在年末将近元旦，菜单早就更换一新，用深红色作背景，列出好几款推荐的冬日热饮。他困惑地看着它们，好像在看另一种不熟识的语言。
“两杯西柚苏打水。”他最后说。
“还有甜品可以赠送。”服务员拿着优惠券提醒道。
“啊，”他如梦初醒，转而盯向甜点柜台，元旦限定的红色慕斯蛋糕摆满一盘，他固执地指向最角落：“那个草莓蛋糕。”
一个固执无趣的人。他在心里评价自己。
年末学校放假，整个咖啡厅几乎要被临近学院的大学生坐满。阴间使者小心翼翼地端着两杯饮料和蛋糕穿梭在其中，终于在角落找到无人的座位。他坐下，抬头后开始对着对桌的女孩发愣。
她一个人坐着，面前摆着杯榛果拿铁——她以前从来没在他们面前喝过的东西。少女留着及肩的黑发，鼻子小巧可爱，正低头专心看一本《主播指南》杂志。
使者一遍遍看她的脸，脖子，衣服，手里的书。嘴角忍不住上扬，他觉得欣慰，这些日子总是担惊受怕收到熟悉的白色名薄，可她到底还是好好长大了；也觉得怀念。那些像梦里才见到过的时光，像是被罩进厚实的玻璃中，只有透过女孩镜子般明亮的眼睛，他才能回忆起那时候他们有多悠闲快乐。
直到女孩感受到不明视线，抬起头不安地回看的时候，他才在人声嘈杂的咖啡馆中如梦初醒。
女孩皱起眉，像当年在看着他和鬼怪进行刀叉决战时一样对他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继续看书。
使者踌躇一阵，将蛋糕端起送到她的桌前。
“这是赠品，我不爱吃高糖分的东西没有碰过。你不介意的话……”
花了些时间让警惕的女孩相信自己真的没有恶意，他终于托腮看着对面桌的她满足地一勺一勺舀奶油。
甜腻的草莓蛋糕总算物归原主，可他面前的另一杯苏打水恐怕是无处可去了。他喝完第一杯已经觉得索然无味，站起来请女孩看着自己眼睛忘掉他曾经来过，然后转身离开，将另一杯扔进垃圾桶中。
他向来不是浪费的人。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就有勇气面对遗留下来的一切寂寞。
4
他偶尔还会晃悠到Sunny炸鸡店的周边。之前跟着他来的鬼怪会嘲笑他胆小，有时候还会强行抢过他手机给自己妹妹打电话。阴间使者气急败坏地扯他的领子，将周围时间暂停。Sunny在玻璃房里的另一侧，被暂停在一个倒酒的瞬间。她已经听见铃声，纤细地脖子微微抬起。
水滴在空气中停滞。使者踌躇地看着她，鬼怪为他出招怎么用电话交流。
你好……不行，太普通了吧。喂、是我啊，居然不记得我的声音了吗……就这个吧使者，很适合你啊！
使者回过头看着他得意翘起的嘴角，阳光无法被暂停，照射下来几乎要将空中水珠倒映出彩虹。
真希望时间就这样被永远停止。箭射向白衣女子的一瞬间，剑插入血肉的一瞬间，女人转世后对他说殿下再见的一瞬间，剑在他面前被重新拔出的一瞬间。
然而神不会听。神将时间迅速快进。厨房只剩下他一个人，晾晒的衣物只放得够半边，新娘的房间被铺上白色的防尘布。这是他的惩罚。
Sunny的炸鸡店生意不错，黄金时段还需要排队拿打包盒，使者一般会拜托熟识的后辈帮忙代买。他不爱吃肉，最后买来的两份炸鸡往往都被后辈带回家，他只把里面的腌萝卜拿出来放进口袋里，一路攥在手里。
后辈说炸鸡店老板买下了她住着的房子，有个小个子的女孩也搬进去了，老板每天依旧打扮得精致好看，她有很多追求者，但她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喜欢在夜里一个人喝酒数数。
“前辈如果对她有意思的话，为什么不试试看去搭讪呢？”
“她是人，我是阴间使者。”使者简单地回答道。
她是王妃，我是杀死她的王。
她有个含恨死去的哥哥。我曾经的上将军。
阴间使者坐在家里的楼梯上，旁边摆着吃不完的腌萝卜。他仰头喝啤酒。六年了，他终于开始摆脱喝酒时不会朝空气碰杯的习惯。有时候空腹喝酒难受，他就给自己煮两个白蛋，就着腌萝卜和电台最新实习主播的声音一起喝。
仿佛他又能回到300年前孤身但认真活着的那些日子了。可房子太大，他每日除了对着亡者开口几乎没有机会说话。他尝试过在客厅唱鬼怪最讨厌的歌，空荡的房间忠实地将回音还给他，他唱到一半就停止了。
5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跨年，今年出乎意料地加班颇少，简直是神为他们设定的福利。阴间部组织社建组织烤肉，后背说到一半使者就开始叹气，然后认命地掏出钱包。
“这个月的公费，外加我的新年补贴。你们去吧。”
新一届的使者们欢呼着鞠躬，只有唯一的女使者神色异常。她看着使者的眼神很复杂，总像是要和他说些什么。
阴间使者——曾经的王黎思索着，猜到她大概是接触到朴中元后恢复部分的记忆了。他不知道从侍女的角度来看，这个无用而懦弱的王是怎么样的。
毕竟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喝汤药。
一开始他还能自己手抓着灌下，到后几年他就整日卧在床上，连拿画卷的力气都失去了。侍女便一口口喂他，朴中元在旁边笑着看着。
汤药越来越浓，苦涩不堪。他发高烧浑身发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们，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对兄妹。他觉得难受，然后知道自己没有难受的资格，只能哑着喉咙下令，今天不想喝药。
侍女犹豫地看向朴中元，白胡子的官人笑出声，他作揖。
“可是您为什么觉得自己能不喝呢？”
高烧中斑斓的世界里，他看见他曾经的将军浑身浴血，怨恨地盯着他。他哽咽，感受苦涩的药被灌进喉咙里。
这样的记忆，他在夜里回忆起来浑身发抖，白日里也觉得毛骨悚然。他垂下眼睛，和女使者的眼神错开。
“不过前辈，我怎么记得您以前被偷过钱包？怎么感觉还是原来那只。”
“噢，”使者在手里摆弄着钱包，“有人替我拿回来了。”
“谁？”
“你不认识，”使者稍微翻开皮包的一个角，里面小心放置着一张三人的合照，“也不会认识了。”
6
新年的钟声开始倒数，周围来来回回的人终于逐渐站定，屏息看着大屏幕缓慢跳动数字。他站在人群中间，将双手努力缩在手臂下面。不断有想要凑近的人将他往后挤，他也不生气，逆着人流一点点后退。
这是上一世他唯一能做的事。由人推着攘着，朝他自己都恐惧的方向走去。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搞砸了一切。于是便有了这一世，他依旧被人推着，被掐住脖子，站在寒风中的大殿顶端，那只他曾经触碰过的、除了温暖没有记忆涌出的手。他无能为力。
“新年快乐，请多捧场。”他被挤到路边，笑起来露出牙齿的姑娘还在发传单。他接过，看着上面两倍半价的标语，然后将纸郑重其事递还给她。
女孩困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我会去的，但是不用两杯。”使者解释道，然后对今年唯一一位向他道新年祝福的陌生人努力扯出僵硬但真诚的微笑。
“谢谢你，新年快乐。”
会习惯的，会回去的。就像三百年内任何的别的时刻，他习惯的一个人去咖啡馆一个人喝一杯苏打水的时候——可是他为什么再也想不起来了呢？
只剩半分钟。人群开始雀跃地count down。他双手插进口袋里，开始仔细回想他这漫长的赎罪生涯。他喜欢规律有序的生活，喜欢黑白分明，喜欢旧事物多过尝试新鲜事，直到他遇见鬼怪，遇见他的家人们。他和他们在一起，一切界限开始模糊，他喜欢鬼怪愤怒时皱起的眉。
可他的家人们都将一切忘却，鬼怪同剑一同化作尘埃，在倒数声中，只有他还在原地，重新过回这样孤独的循环生活。
可能有一天，神终于大发慈悲，结束了他作为使者的命运。他就能带着他的帽子离开这里，想方设法把鬼怪的故事说给到时候给他递茶的新任地狱使者听。他们也许不乐意听，但他必须要讲。
也可能一天，神突发奇想地让鬼怪化作凡人重新回来，不管他是否还存有记忆，他们也许会在什么地方见面。到时候他就想一把抓住这个自负野蛮的男人——
他应该和他说些什么呢？
离新年的最后十秒。
你好……不对。喂是我啊、居然不记得我的声音了吗？！不行。金将军多年不见，寡人……太奇怪了。
他恍惚地看向天空，一片沉默而包容的黑蓝。神是这么狡猾，一只蝴蝶也别有深意。当他抬起头看着深邃的夜空，却不明白神想要他做什么。一个人呆在空屋子里，做什么。
最后，他小声地开口，声音混在一片最后三秒的倒数中难以听清：“你在吗，会有可能听见我说的话吗？我很想你。”
然而夜空不曾听见。
钟声终究敲响，回音嗡嗡地回荡在整片土地。大朵大朵的花火在空中绽放，绚烂的色彩摇醒寂静的夜。比起烟花，人类似乎总对向身旁的祝福更有兴致，使者身边拥抱的一对情侣突然开始哭泣。使者听到声响却没有看他们。他依旧盯着烟花，转瞬即逝的美丽事情，他不能拥有，但也不生气，就愿意一次次目睹它们来来去去。
看看这些浮世里懵懂无知的幸福人吧。
使者呼出一口白气，对着烟花笑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