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畜莉莉🐤

世间万物无一不是隐喻。

【敦芥+太中】睡颜

*起因是想开车,经过是铺垫写了一天车卡了一个星期(…),结局是……

*剧情概括:新双黑组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就吃和睡的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精神导师是原双黑。

*有1/10的太中内容,主要集中第三章

*非常轻松愉快 无虐无痛 一身轻松


睡颜


(1)

如果说人生来就容易因自己的出生和性格培养出一些怪异的爱好的话,中岛敦的爱好便是观察他人的睡颜。

在他的字典中,一场好梦中的熟睡同饥饿时热气腾腾的茶泡饭一样诱人。这是不可名状的幸福感,能让他深切体会到自己还在现世中生存着。

究其原因,这和他的出生必定是有一些关联的:在他记起的那些黯色回忆里,大部分时候他睡在破旧的硬床垫上,身上披打补丁的毛毯,周围睡梦中的孩子靠成一团,硬生生将他从梦中挤出。

他睡不着,转身去看同龄孩子们的睡容。他们靠稀拉的面糊和快变质的牛奶发育,脸颊凹收,大多张着嘴发出呼吸声,仿佛在睡梦中准备着哄抢晚餐的雏鸟。他们沉睡在过度曝光的月光底下,自顾自化为冥界的阿凯隆特河,成为中岛敦噩梦中的一部分。


等到有幸寄宿在武装侦探社,他看到的最多的便是镜花的睡颜。

年纪稍小的女孩子,睁眼时像一只不知如何对人温柔的认真小兽,睡着时蜷缩成小小一团,手中还固执揪着兔子玩偶,呼吸均匀。

中岛敦经常看着这样的她就睡不着,像老母鸡一样小心翼翼给她掖被角,心里想着:下次还要给她抓一只小猫布偶。


偶尔他也会撞见在沙发上小憩的太宰治。酒能反映人的另一面,睡眠也可以。

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青年睡姿却意外规整,整个人如浮萍般轻飘飘倾斜倚在沙发背上,面容平静,垂在外侧的手中抓着一本外文读物。他看上去很像翻转版的《马拉之死》,特别是过分安静的面容,如果没有规律起伏的胸膛,他也许已经静止死去了。

有一天太宰先生就希望这样死去呢?中岛敦否定了自己的答案,如果是太宰先生的话,一定会希望自己在清醒的时刻,死在绝望与堕落带来快感的夹缝中吧。


关于过分安静的睡颜这一点,芥川龙之介完全继承师业。

中岛敦第一次看到这位黑手党狂犬的睡姿纯属意外。自从新双黑合作之后,他经常需要到中原中也的办公室报到,美其名曰“肉盾组的授课时间”。长远来看,授课效果确实不错,中原中也在教导中岛敦这方面意外非常有耐性和兴趣。

无奈中岛敦第一次到达黑手党总部时被内部四通八达的环境搞得晕头转向,负责带路的樋口也因为突发任务离他而去,使得中岛敦只能靠着线索解密房间。

最后他选择了一扇无人看守的门,它坐落在指挥部右侧,地理位置优越说明主人的身份不低,再加上中原先生一定不愿意有人蹲在门口听指挥这一点性格推测,中岛敦鼓足勇气轻声敲门,在无人应答的情况下头脑发热地推门而入。

他对于自己主动开门这个行为很有自信,毕竟据太宰治描述的中原中也,是不会在意敲门这些小节的。(其实太宰治的原话是:反正他就是这种不敲门爱踹门的人。)

“中原先——”先字还没说完。

他进门看见这间过分简洁干净的房屋,瞬间愣住了。墙壁与走廊外墙一致的暗色巴洛克细纹,四面八方除了落地钟之外没有挂任何装饰画。地毯是暗红色,使得整个房间就算有光亮也庄重压抑。中间简单摆着一张红木办公桌、一些必备用品、一把桃心木椅,连常见的植物盆栽也没有。

再旁边横着牛皮沙发,有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和衣睡在其上。

中岛敦知道不妙,这位目前还在沉睡的男人曾在他身上戳上过不少可圈可点的窟窿,也曾出现在他影子戏法般的噩梦中。如果他得知自己睡着时有人强行闯入办公室……

惜命的白色老虎咽口水,开始悄无声息后退。

与此同时,出于无法控制的奇异爱好,他开始打量芥川龙之介的睡姿。

他睡得很平静,但也不安稳。一只手蜷曲置在胸口,另一只紧紧抓着自己的黑色衣摆,像是行军夜里任然手握刀剑的战士。他眉头皱起,额发散落着,睫毛颤动着似乎随时要醒来。但直到中岛敦安全退出房间并关上房门,他都没有睁开眼睛。

事后中岛敦问起完成任务回来的樋口,才知道这个人是在三天未眠的情况下勉强入睡。

芥川龙之介有严重的失眠症。



(2)

失眠是种怎么样的体验?

中岛敦不知道。即使被园长关进冰冷的禁闭室过夜,他依旧鼓动自己好好睡觉。其一是他很早明白夜里的哭泣并不能使他得到好处,其二是他害怕深夜里撞见不可名状的白色野兽。

所以当他卧在简陋的乡下旅店中看着隔壁床上睁着眼极度清醒的芥川龙之介时,终于忍不住发问。

“你醒着吧,芥川。”

明天还要继续追踪逃跑的目标。芥川龙之介用手臂盖住双眼,叹息着嗯了一声:“什么事?”

“樋口说你很容易失眠。”

“多嘴的女人。”

“为什么会失眠?”

“你为什么不能闭嘴睡觉。”

中岛敦顿时有种好心却招来豺狼的厌恶感。隔壁床的这只狂犬,永远对他怀有深切的恶意,即使他们已经搭档有一段时间,如今上升到客房不够选择住一间的关系,他依旧口气恶劣,像只刺猬。

他正在心里埋怨,却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着的咳嗽声。他咳得床也跟着小幅度震动,下一声中夹带着血涌出来的声音也不足为奇。一只见人就扎的刺猬,掀开肚皮却脆弱不堪,中岛敦松开眉头,再次开口。

“……我每次睡不着的时候,都会告诉自己,睡着明天才会有力气吃饭。”

芥川龙之介放下捂住嘴巴的手,扭头看中岛敦的背影。

“你的生活要求太低了,人虎。所以才浅薄。”他说道,“而且我对茶泡饭没兴趣。”

浅薄和生活成本低有什么联系?中岛敦没有应战,他不想和芥川龙之介在这样狭小的客房中打起来,只是说:“好像确实……你是甜派的吧。”

“不是甜派。是甜的就应该是甜的,咸的就应该是咸的。”

所以才活得纯粹而直白,不肯留给自己一点圆滑的灰色地带,该执着或者讨厌的都毫不留情。对自己都毫不留情。浅薄的人到底是谁啊。

中岛敦在心里想着,等回侦探社他要把这个观点告诉太宰先生,他一定和他的想法相同。

“但日本人说到底还是喜欢吃又甜又咸的东西吧。中原先生也说过差不多的话。月见团子用咸酱沾,甘梅陷的紫菜饭团,啊,当然还有茶泡饭……一开始吃是茶香和咸味,但细细咀嚼米饭又有甜味。”

“……你也不需要说这么仔细……”

中岛敦同意。下一秒他们肚子不约而同响了起来。

“……”

在发现问题并迅速提出解决方案这一点上来看,中岛敦确实佩服自己的新双黑搭档。他只花一分钟去思考,立刻提议去楼下的关东煮屋填饱深夜寂寞的肠胃。和自己的宿敌一起。


当然,在引起问题这方面,芥川龙之介也向来不会让人失望。

一个小时后又拖又拉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黑手党刺猬回房间时(途中沐浴着前台小哥暧昧的目光),中岛敦总算找到时机把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儿倒出。

“只是赠送的米酒你怎么能醉成这样……喝酒这方面为什么不学习太宰先生啊!”

芥川龙之介踉跄着走进房间,朝着靠近门的中岛敦的床正面扑倒下去,根本来不及给对方阻止的机会。

怕他就这样闷死在酒店的床上遗臭万年,中岛敦费了些力气煎三文鱼一样把他翻面。芥川龙之介已经睡熟了,头发凌乱地散开,微微张着嘴不知道在嘟囔什么东西。

“……甜……”

“什么?”中岛敦替他解开衬衫的领口,把耳朵凑过去听。

对方带着酒气和湿度的声音吹在他耳边,让他忍不住瑟缩:“甜红豆汤是最好的……太宰先生……”

中岛敦哭笑不得,面前这只刺猬终于放弃挣扎摊开肚皮,脆嫩而柔软的弱点原原本本展现在他面前,用如此平凡而独特的方式告诉他:这也是个人类,虽然拥有凶狠的异能力,依旧是一个需要被承认,被什么人爱着的普通肉体。

他的睡颜,和福利院蜷在毛毯里打呼噜的孩子没有区别。

中岛敦鬼使神差般地拂去他沾在面颊上的头发,替他将被子盖好。

“结果,你不就是甜派嘛。”



(3)

“甜咸派这种争吵毫无意义。”芥川龙之介说,他用一种鄙夷的目光注视着面前专注吃一份番茄海鲜盒子的白发搭档,不时透过玻璃观察对面住宅楼房上一扇窗户的动静。

“甜的东西如果有咸味进去,这是对甜食的侮辱。咸食同理。敌人同理。这是我的人生观,如果单用甜派来概括,这是对我的侮辱。”

他一本正经说着,同时用木勺将糯米团从红豆汤中捞起,就着茶水小口咬食着,上扬的嘴角泄露出对于这顿下午茶的满意。他思考了一番,又评价说:“不过这次目标的藏匿地选址确实有品味。这家店面的红豆汤煮得恰到好处,冰糖的用量非常考究。”

中岛敦默默看着这一切,不予评价。


他的余光注意到窗户内的人影突然剧烈动弹,立刻敲桌子提醒搭档:“目标有些奇怪,我们最好近距离去查看。”

芥川龙之介立刻将糯米团塞进口中,皱眉点头同意。中岛敦看着他疯狂工作的咀嚼肌,觉得自己看到了第二位镜花,手差点下意识靠近他的头顶抚摸。

他们迅速而专业地靠近目标藏匿地,下午时分楼层无人经过,芥川龙之介将黑兽的顶端幻化成细小的钥匙形状,慢慢塞进钥匙孔中,正要转动却发现门缩早就被蛮力踹断了。

两个人大感不妙,转而趴在另一侧窗户上。窗帘一角有缝隙,正好能让他们看清屋内的景象。

目标人被打晕捆在地上,他们需要夺得的机密文件不翼而飞。视线上移,越过目标口吐白沫的头顶,一只穿着黑靴的脚大咧咧顶在白色墙壁上,想必会留下乌黑的脚印。

只见中原中也双手插袋,保持着一脚踩在墙上的姿势,一脸不满看着旁边的男人。

“你看完了没有?”

因为窗帘的视线极限,他们只能看见中原前辈大半个脑袋(中原中也:操。),和一旁男人到胸口的米色外套。一根白色绷带从他袖口漏出。

这不是两位双黑前辈还能是谁?!

中岛敦紧张地看一眼身边呼吸还算正常的芥川龙之介,担心他下一秒就要冲进去和太宰治陈情。

“嗯……原来如此。”太宰治将机密文件收好,蹲下重新塞进目标人的手中,一脸若有所思。

“到底是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答应陪我来偷机密啊。”

“……”

太宰治好心地整理晕过去的可怜人的头发,但表情却算不上愉快。这是中岛敦所不熟悉的太宰先生,他的眼神里有着过度的阴霾与算计。但他没有展现给身后的人看,只是若有所思道:“新的时代就快要来临了吧。”

“哈?”

“没什么。”太宰治笑着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里只有常日里的戏谑,他站起身面对中原中也:“百忙之中帮我解决难题,我好感动哦。给你点奖励怎么样?”

窗内中原中也后退半步,窗帘也挡住了他的脸,太宰治却逆流而行,行云流水地提起膝盖顶在对方双腿中间,两个人都隐匿在黑暗之中。

三分钟后,中原中也开口:“谁和你说我要这种东西作奖励的。”

太宰治低声在笑:“也是哦,中也的话肯定会想要更多的吧。”

“滚蛋。”

两个人的声音又一次在隐约传来的水渍声中削减。



中岛敦保持着下巴脱臼的滑稽姿势,拉着默不作声的芥川龙之介悄声离开。芥川龙之介的手指冰凉而僵硬,他拖着他穿过三条街区,最后两个人在一家双子星主题咖啡店门口被热情的店员拦住。中岛敦看着面前宣传单上极度少女心的粉蓝粉红甜点,扯着毫无挣扎意图的搭档进屋,给他点了一桌的带有红豆元素的甜点。

芥川龙之介看着中岛敦殷勤地替他把软糯糯的华夫饼切开,将红豆酱和奶油一起浇上去,然后又给蓝色的吸管漂亮得打花结,插进有双子星图案的红豆味冷饮中。他张了张口没有说话,默默接过他递来的勺子。

中岛敦看着他安静地分食那块诱人的红豆冰淇淋。他吃冰淇淋的样子非常有趣,他人都会从顶端开始一点点往下侵蚀,他选择先把夹在中层的红豆和奶油刮干净。猫舌是怕热,但他好似是怕冷的,一点点舔着勺子上的小块冰淇淋。

中岛敦想起那个醉酒的夜晚,芥川龙之介即使喝醉也毫无血色的脸,他卧在中岛敦的床上,嘴巴里胡乱喊着太宰治的名字。他光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像是被棉花塞住一样苦闷,但他也说不出来是为他感到遗憾,还是为自己转瞬即逝的暗恋而遗憾。

化悲愤为食力,他低头啃起星星形状的炸猪扒。这时候轮到芥川龙之介抬头看他,他纠结地看着中岛敦看上去幼稚愚蠢的头顶,还有他发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关系后一反常态的请客举动(重点是这里??)。他舔掉嘴角的冰淇淋,踌躇着。

“你不要太在意。”

“芥川,不要在意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口,很像那时候一齐叫响的肚子。

中岛敦握紧手中的筷子,没有发现自己嘴角还有面包糠屑,先发制人安慰道:“我知道你、你一直都喜欢太宰先生,现在突然发现他……总之请千万不要在意,人都是要向前看的,睡不着也要努力睡着。”

芥川龙之介颇为复杂地盯着他,像是在评估一件要么是珍宝要么是地摊货的古董:“谁告诉你我喜欢太宰先生的?我只是希望他能承认我的实力。”

“你连喝醉酒都叫他的名字……”

“那是因为我梦见他说什么’我的新部下连食物都比你有品位’这种话,真是令人生气!”

“……”

“倒是你,你才是一直在意中原前辈吧。”

中岛敦吓得差点折断筷子:“中……中原——?!为什么?”

“那天你走错房门的时候。”

“你居然醒着?!”

“被人闯入房门都不会醒的话也太弱了。”

“也有道理噢。”中岛敦忍不住挠头,心里却困惑依照芥川的性格,如果知道他闯门而入了怎么不当时爬起来揍他呢?

“你去找中原前辈没有敲门(敦:我敲了啊聋子!),而且呼唤的名字没有加尊称——刚才你也没有加。当时我就觉得古怪。再加上你平日里对前辈说的话都很崇尚。”

“我只是和中原先生的食物观相似而已……”

“……”

中岛敦无比尴尬地低头吃切成细丝的包菜沙拉,他从来没想过像芥川龙之介这样的人也会注意到这些(没用的)细节,这让他更像个正常的普通人了。同时他也开始心疼自己用来安慰失恋的无用请客餐。

——也不知道是用来安慰自己还是芥川。

多么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天。

所以当芥川龙之介提议去周围的居酒屋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4)

自从目睹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莫名其妙的奸情之后,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中间产生了更加莫名其妙的革命友情。两个人完成任务之后不时会一起约去烤串店吃夜宵,中岛敦发现让芥川喝三分之二杯米酒是最有效率的,既能堵住他不停甩刀的刺猬嘴,也能让他在酒精的作用下暂时摆脱失眠症的困扰。

同时他也感到惶恐。每次见到太宰治的时候,他眯起的眼睛就让中岛敦深感他早就明晰一切,特别是他有时候还会在看报纸之余突然蹦出几句和芥川有关的话。例如“哦这家店看上去芥川会喜欢去哦”,于是下一次中岛敦真的带着他去了。再比如“其实芥川很喜欢喝热巧克力,意外吧。”,然后中岛敦在任务结束后给他塞三包瑞士进口巧克力粉,让他回家泡着喝。

有时候他很困惑为什么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关系会如此扑朔迷离,两个人明面上看真的是互相厌恶,但在窗帘的遮掩下,却吻得仿佛热恋期的情侣。

和芥川龙之介的搭档过程越来越久,他又觉得可以理解:这个人,会是你一起出生入死,失误时一起承受后果,胜利后一起包扎伤口的伙伴,再多加一层关系也无所谓吧。

就此他甚至产生了宿命论的幻觉。如果前任双黑的太宰治与中原中也是这样的,那新任的他们会不会也进一步发展呢?

他这么想着,经过沙发时看见江户川乱步躺在上面做梦,他双手高举过头顶当枕头,安逸得就差在鼻子上冒出睡眠泡泡。但中岛敦只是胡乱扫一眼就离开。他好像突然失去了看人睡颜这个爱好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今天芥川龙之介会不会又失眠,喝醉之后的脸是不是还是惨白的。


这居然成了中岛敦人生中第一次失眠的原因。他在深夜中睁大眼睛,镜花在旁边呼出规律的鼻息,迷糊转身时把被子踢到一边。他叹气爬起来给她盖好,注视着她安逸的侧脸,他想起芥川龙之介不停颤抖的眼睫毛。

床边的手机震动两下,他像是一直在等这个瞬间迅速抓起查看。果然是芥川龙之介的短信。

【甜派芥】:失眠,醒着的话老地方见。

中岛敦一跃而起,蹑手蹑脚拿起衣物走出房间。现在夜间开始霜降,他披上一件深棕色牛角大衣,抓起钥匙要出门的时刻突然福至心灵拿出手机。

他想起芥川龙之介最爱吃关东煮里的甜魔芋丝,但鲜有人点单所以大将很少现煮,他拨号给大将想让他现在开始煮一些,却得知今天大将家中有事所以休业。

无法,转而打给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很弱,特别符合一个被失眠折磨到深夜的患者形象。

“今天关门。”

“他家魔芋最好吃了。”

“果然……”

“什么果然,我说了不是甜派的。”

“我也没说你是甜派的啊!”

“别以为我没看见过你给我的备注名。”

“哈哈。”中岛敦干笑两声,摆弄着手中的钥匙:“所以现在怎么办?”

夜已经很深,大部分店铺早已关门。中岛敦知道芥川龙之介不算是爱尝试新鲜事物的人,他总是固执地守护着原有的物种,纯粹而浅薄。

犹豫几秒,芥川问道:“……要不来我家吧。”

他曾经和太宰治一起去过芥川龙之介家,当然是为了工作。但这次,在私人的情况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去到领地意识极强的黑手党恶犬家中,中岛敦不敢深想。

“好啊,那我去便利店买点啤酒和小食。”

他套上围巾,一路恍惚地走去,冷风顺着毛衣的缝隙渗透进去,他浑然不觉。回想起之前的宿命论,那命中注定在等待着他们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中岛敦预感今晚他会离它更近一步。

等他回神,已经快到芥川所在的公寓。他还是两手空空。所幸他记得旁边就有一家便利店,去查看才发现正在装修。他在角落找到一台自动贩卖机,看着那一排排的售罄和右下角最后一罐啤酒,深深信服于宿命论。

说不定太宰先生也遇到过这样的困境呢。

他怀着憧憬的心情把最后的啤酒买下,用温暖的手掌包裹着这冰冷的神谕一路捧到芥川龙之介家门口。芥川套着黑色睡衣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他凶猛的老虎搭档可怜兮兮地抱着一罐小麦啤酒,语气甚至有点委屈:“最后一罐了。”

“无所谓,”他端出银采购留下的薯片和苹果干,诺亚方舟上唯一的啤酒被摆放在茶几中央,开启时发出悦耳的气泡震动声:“我不在意这些小节。”

中岛敦盘坐在沙发上,看着芥川龙之介仰头咕嘟咕嘟,纤细的脖颈整个暴露在他的面前。他联想到今村昌平在八十年代拍摄的《复仇在我》:主角将一大杯啤酒端给藏匿他的情人,她双手在忙便直接仰起头痛饮,男人看着她涌动的脖颈,手不自觉就握上去步步收紧。

他现在很理解这种心情。掌握人命脉的脆弱的讨人喜欢的脖子,如果他真的是老虎,这一定是捕猎的最佳瞬间。这是野兽的本能。

但他也只是咽口水坐着,把薯片放在獠牙底下狠狠咬碎。芥川喝了小半,往常用来捂嘴咳嗽的手此刻宽松地握着啤酒罐,然后端到他面前。

他们像是国中没有零花钱的不良少年,在老师看不见的角落珍惜地分享一根劣质香烟。

中岛敦懒得问为什么不用杯子,接过啤酒也仰头痛饮,他的余光注意到芥川也在盯着他的脖子看,回想起菲茨杰拉德给他们的评价:你们可真像啊。

他喝完抹去嘴角的泡沫:“你妹妹呢?”

“银今天有任务——你怎么知道我有妹妹?”

中岛敦终于等到机会用鄙视的眼光看他:“你上次喝醉一直和我提她。”

“……多嘴的嘴。”

两个人边喝边聊,过一会儿大概是酒劲上来了,芥川龙之介仰头靠在身后的沙发背上,眼睛慢慢合上。

“有困意了?”

“眼睛痛。”

“你一生气就拼命瞪大的缘故。”

“是看到你眼睛痛!”

中岛敦把最后一口啤酒饮尽,看着芥川单薄的眼皮,浅色的嘴唇,还有纤细的脖子。真奇怪,他的睡颜像他所见过的每一个人。他像在担心明天还要争夺食物的福利院孩子,也像安心睡去的镜花,也像睡得仿佛死去的太宰治。

“我后来问中原先生啊……”

“嗯?”

自从上次的事件后,中岛敦很少提起两位双黑前辈。这是出于野兽的直觉,也和他怀疑的宿命论有关。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可能是钥匙,能够打开他和芥川同在的某一扇门。但门里面有什么,无人知晓。

“我问他和太宰先生什么关系。因为我想,他是个干脆真诚的人。”

“蠢死了人虎。”

“结果他突然脸红了——想象一下吧中原先生脸红。他和我说什么青花鱼真恶心,说他们俩关系糟糕透。”

“真是干脆真诚的人。”芥川睁开眼睛去摇啤酒罐,发现最后一口已经被中岛敦偷喝掉,略生气地瞪他。

中岛敦补偿性地捡起最大的那枚苹果干递到芥川嘴边,对方拿牙一点点咬掉。他觉得自己很像在投喂刺猬的饲主。

“所以你说他们那天的吻,是什么意思呢?”

“不知道。”芥川龙之介认真思考道:“我原本就看不懂太宰先生。”

“现在连中原先生也开始看不懂了啊……”

中岛敦低头啃薯片,一分钟后,他听见芥川龙之介用最平常的声音,很平静地发问。

“那我们要不要试试?”

原来这才是钥匙。


(5)

中岛敦将芥川龙之介压在沙发背上,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一只手扣在他的脑后。沙发很软,让他们有种越陷越深的错觉。

沉到底部会去哪里呢?

中岛敦肆意辗转角度亲吻着芥川的嘴唇,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上会有这么软的东西在他面前,而他花了一年多才发现。他们的距离那么近以至于中岛敦可以通过身体的接触感受到对方略快的心跳,扇过脸颊的睫毛,温热的气息。芥川龙之介好像又在吃冰淇淋,一点点舔舐着他的下嘴唇,等到不满足的地步便用牙齿轻咬。

中岛敦同样露出獠牙,他的野兽的尖锐的牙齿,扯住对方不断游走的舌尖,刺猬最柔软的腹部。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在接吻时在想什么?即使尝试了他依旧不得而知,因为他的大脑此刻被芥川甜腻的气息充斥到膨胀,对方冰凉的手指抵在他的后脖颈,像一把无情的手枪。他义无反顾。

短暂的停歇,两个人喘气互相观察,这似乎还是一场宿敌之间的挑战较量。中岛敦比任何一次都想赢。

“怎么样?”

“这个距离要杀你很容易。”芥川不置可否。他看见中岛敦眯起眼睛,象征性地低头咬住他的喉结。

“彼此彼此。”

他对这块细腻白皙的肌肤爱不释手,用牙齿和舌头来回舔弄,直到芥川受不了得抓他头发,才重新逆流而上去寻找狂犬的嘴唇。冰岛上的火种,炎日里的清泉,这个男人带给他的矛盾感,此刻都化为无法言喻的喜悦,他只好一遍遍用嘴间的动作尝试传递给芥川。

他抬眼看芥川龙之介的眼,十分钟前他说自己眼睛痛,如今他的眼里蒙上一层单薄的水雾,眼角泛起微红。这个永远只愿游走在黑与白分界线的人,终于有了第三种颜色。

“继续吗?”

“你会吗。”


他们跌跌撞撞闯进芥川龙之介的卧室,衣物如艳俗文学中描写的“散落一地”。这里的风格和当年中岛敦无意间碰见的办公室如出一辙,只是边边角角多了几盆绿色植被,这是中岛敦三番几次让他带回家的,说是在房间放绿色能助眠。

这当然是假的。中岛敦只是希望他活得更像人类。有喜怒哀乐,有失眠也有安眠,有微小的恨意,有爱吃的甜点,还有喜欢的人。

他喜欢与人保持一定距离,但顺着芥川的脖子吻到胸口时,他恨不得变成一块麦芽糖狠狠融化进他的心脏中。一切回到古事纪所记载日本成岛之初,伊邪那忮告诉伊邪那美:我有一部分圆凸正合你的凹石,我们本是一体。他们也终将变成一体,宿命性的,戏剧性的。这个过程让中岛敦兴奋得无法呼吸。

芥川龙之介像一块未经打磨的水晶,每一棱每一角都带来不同的惊喜。形如此刻,芥川的喘息带着甜腻的尾音,他咬着手背,眼睛飘向埋在他胸口舔||舐突起的中岛敦,谁能想到他用同样的声音呼唤过杀人黑兽现身呢。

“够、够了。”

“不够,怎么样都不够。”

濡||湿的吻略过腹部隐约的肌肉来到更加深远的禁||地,芥川小声惊呼,下意识夹腿挣扎,伸手去碰中岛敦的头发。然而卧在他身上的野兽残忍地稳住他的双腿,稍长的鬓发蹭在大腿||内侧,芥川为这种陌生的触感而害怕,他咬住手背的肉。

“事到如今你逃不掉了。”

——老虎的盘中餐。


(6)

中岛敦忙前忙后给已经意识朦胧的芥川龙之介清理身体,他细碎的吻间隔温热的毛巾擦拭过芥川的身体,让他发出半不满半舒适的哼声。清洁完毕芥川已经彻底睡熟,他呼气着去厨房倒水,看见料理台上摆着一本杜拉斯的《乌发碧眼》,中间夹着一枚带香味的银色书签,大约是芥川妹妹在读阅的。

边喝水,他翻到书签停留的页面,惊讶地发现上面正描写着一段入睡的场景:

“他告诉她:

‘在熟睡时,你偶尔会突出一个像名字一样的词。那是在临近早晨,只有离你的脸很近才能听见。只不过是一个词,可我觉得它像是在旅馆里的一声叫喊。’

她告诉他这个词。这个词是她用来称呼他的一个名字。在最近一天,他也用它来叫她了。着其实是他的名字,但被她改变了。那天早晨,她在他走向因酷暑而空无一人的海滩时,写下了这个词。”

中岛敦看了几页,自觉毫无头绪。放下书,打着哈欠回到芥川龙之介的房间。他的搭档睡得很香,呼吸均匀。这是自失眠症来袭以来的头一次,他全部进入了睡眠。眼睛、双手、思想以及身后的黑兽均已入睡。嘴巴半张半合,嘴唇裸露着,因为过度的接吻而红肿起来。

中岛敦爬到他身边,小心地亲他的嘴角。靠近呼吸的距离,他听见芥川呢喃着什么梦话。一个像名字一样的词。

“……人……”

“嗯?”

“蠢人虎……”

芥川湿润的气息喷在他耳边,中岛敦欣然接受,在他右侧躺下,笑着闭眼睡着了。


END

结局是开车失败了………………(土下座)


芥川:所以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敦:……其实,太宰先生他……

芥川:算了,我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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