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畜莉莉🐤

世间万物无一不是隐喻。

【雷卡】恋人们的森林

现代AU

社会人雷狮X高中生卡米尔 

很想表达现实兄弟恋爱的禁忌感但是失败了

一发脱离,拉灯。

其实是个比较长的小甜饼

 

《恋人们的森林》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了。

就选下个周末吧,那会是个阴沉不闷热的上午,我们一起乘着没有回程的高速电车,分享着耳机里最喜欢的歌。

然后我们爬山涉水,穿过阻挡我们的三途川河流。我们找到归宿,踏进十月里被雪掩埋的恋人之森。

你的手温度好高,我看见乔木枝头雀跃的松鼠。终点迫近,歌曲接近尾声,我们都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我从未亲口告诉过你我有多喜欢你的眼睛。

在森林的中央,山雀停止吟唱。恋人们牵着手,消失在远方。

 

电车驶过最繁忙的汇流站,车内总算空旷了许多。卡米尔得以找到位置坐下,舒展自己在摇晃车厢站立而酸痛的腿。

隔壁几个穿着相同高中制服的女生还没有下车,照旧围成一圈嬉闹。她们总有说不尽的话题,每个句子外都隐藏着无数延伸的分支,每每说到重点就会突然压低声音,享受故弄玄虚的快感。

卡米尔本想带上耳机,但手机的电量在岌岌可危的红色范围内,他担心接不到雷狮的电话,只能呆呆地看着车窗外虚晃而过的广告,以及反光板中的自己。耳里不受抵抗地飘来女生们的低语。

“看了吗我推荐的电影?”

“诶在一起之后发现其实是兄妹的那个狗血剧?”

“对啊对啊,不觉得两个人互动超——棒的吗,好喜欢妹妹的演员哦,最后和哥哥在森林里殉情时的白裙子好好看,不知道哪里能买到呀。”

于是她们就演员的衣物以及口红颜色讨论了一阵子,语气里带着高中生对社会生活的稚嫩憧憬。卡米尔叹气,企图插上耳机抵挡一点外来的噪音,就听见其中一个女生凉凉插入说。

“——可是,不觉得很恶心吗?”

卡米尔捏着耳机柄的手一滞。他抬起头,电车经过地下隧道,在漆黑的窗户里映射着女生嘲讽的眼睛。她好像在看他。

“因为,他们是有血缘的兄妹吧?”

 

卡米尔路过便利店,进去添置快要用完的黄油和小苏打粉。电量还在减少,没有电话打进来。

收银员一一扫条形码,卡米尔百无聊赖地看着关东煮柜里咕噜咕噜沸腾的汤底,视线转移,就注意到收银员身后巨大的鬼屋宣传海报。

“这是什么?”掏钱的时候他顺道问说。

“每年万圣节举行的试胆大会,”收银员解释道,递给他一张宣传单:“具体信息都在这里,您有兴趣的话欢迎带着朋友一起来。”

纸面光滑的宣传单上印着一大片幽静的乔木森林,树杆高大,灌木浓密,墨绿色的树叶阴沉地占据整张纸的版面。至于森林深处,果不其然画着一张若隐若现的鬼脸。标题则是用加粗的黄色浮夸字体写道“恋人消失的森林!!——《恋人之森》取景地鬼屋展览”。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仔细回想才恍然大悟,就是电车里女孩子们在讨论的电影。

走出店门,卡米尔有一瞬的犹豫想把传单扔掉,随后还是把它塞进购物袋里。落日接近尾声,丹红色的天空有鸟群掠过,他打开手机屏保,依旧一片空白。雷狮没有打电话过来。

 

卡米尔踏进玄关就听见客厅传来的电视声音。他换好拖鞋放下书包,看见屏幕上演着詹姆士邦德系列电影,正到激战酣处,英国绅士搂着金发情人躲避敌人的子弹,整个客厅都充斥着紧迫的背景音乐以及巨大的爆炸声。

雷狮横躺在沙发上,茶几上有两瓶翻倒的麒麟啤酒。他穿着居家的宽大卫衣,手臂枕在头下,在不断变光闪烁的光线与时重时轻的音乐里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强大的人。卡米尔默默评价道。

他拿起遥控关掉电视,屏幕关闭,反派的脸一闪而过,电视发出嗡嗡的电子轰鸣声。客厅的窗帘遮掩着夕阳的余光,失去来自电视的主要光源,房间顿时陷入昏暗。

卡米尔看了一会儿雷狮的侧脸,进屋拿了块棉麻毯子,轻手轻脚地靠近他。可毯子还未完全落在雷狮身上,他就猛得睁开眼,警觉得像夜里突然俯冲抓捕老鼠的猫头鹰似的,盯得卡米尔心惊胆战。他一把抓住卡米尔的手腕,侧身将他压在沙发上。

场景突变,卡米尔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头靠在柔软的沙发垫上,雷狮的手撑在旁边,毯子已经滑落在地上了。

“……很吓人。”

“是吗。”

雷狮低下头去亲他的眼帘。卡米尔侧头躲开,雷狮就势亲在他耳朵上,耳垂被咬住蹉跎,卡米尔轻轻推他。

“很痒。”

“不要用‘很’,用‘大哥’造个句子。”

“大哥,我该去做饭了。”

“我们出去吃。”

“我把制服换掉。”

“我们家里吃。”

“那你起来,我去做饭。”

雷狮重新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卡米尔莫名想起鬼屋海报里那双凄厉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紫色的。紫色真是种可怕的颜色,它凉薄得让人战栗,也深邃得惹人探究。

“不要。”他说。然后又低下头,这一次彻彻底底吻住了卡米尔的嘴。

卡米尔挣扎几次无果,雷狮整个温热的胸膛已霸道地覆上来,原本撑在他耳边的手也转而禁锢住卡米尔的后脑勺,指尖在他脑袋上留下几个冰冷的原点。

口腔里都是啤酒小麦发酵的味道,雷狮耐心啃咬着他的嘴角,手灵活地解开学生制服的领结,就像他们做过的无数次那样熟练。

光线越来越暗,卡米尔逐渐看不清头顶的吊灯轮廓。窗帘隔绝光线,也好像隔绝了一切声音,他只能听见雷狮沉稳的心跳与呼吸,除此之外世界与他无关。雷狮的身体很热,卡米尔把手挂在他脖子后面时几乎要被温度灼伤。雷狮的头发落在他脖子上,刚刚修剪过的发梢粗糙地戳弄着卡米尔的皮肤。

“真的很痒。”卡米尔喃喃道。

 

重新考虑饱腹问题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了。黄油砖已全部软化,拿在手里的质感糟糕,卡米尔赶紧把它移进冰箱。

雷狮懒散地坐在地上,身上重新套回他在家里最爱穿的卫衣,挑拣着购物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捡起被压在角落褶皱不堪的宣传纸,歪头看着上面诡异的森林。

“便利店员给我的,万圣节的鬼屋。”卡米尔拿出干面和蔬菜,想着快速烧两碗面条解决问题。

“你想去?”

卡米尔摇头:“地址太远,在隔壁市的郊区。”

“你想去啊。”雷狮的语气笃定。他继续看了一会儿海报,然后把它拍在茶几上,喝光了桌上最后一口啤酒。

“出去吃吧。”他提议道。虽然只是提议,但他已经走进屋里。

卡米尔放下打了一半的鸡蛋液,卧室传来雷狮穿衣服的声响,他把蛋液全部倒掉。窗帘还是没有被拉开,风把它轻松吹起,已是十月的凉风。卡米尔发现电视的轰鸣声还没有结束,一直在他脑里嗡嗡作响。

 

虽然过了饭点,周五夜晚的大街上到处都挤满了人。车流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他们在市中心一动不动塞了大半个小时,被迫听着汽笛轰鸣曲。饥饿使得雷狮皱紧眉头,一言不发地握着方向盘,期间还接了两个业务上的电话,语气冰冷,看起来随时要发飙。

卡米尔挑了首舒缓的音乐,可雷狮握着方向盘的手还是没有要放松一点的意思。两个人总算突出重围,在他们最爱的地中海餐厅隔壁找到停车位。点完餐已经接近九点了,饥肠辘辘的人们分食着餐前的软面包。

这个时间点餐厅里只剩下几对品尝甜点的情侣,低声细语间只有他们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显得格格不入。卡米尔总觉得有人在观察着他们。可雷狮一点都没有在意的样子,还是闷头嚼着面包。

雷狮这个人很奇怪,他做事的风格——特别是在工作上,向来是理智却又随心所欲,用帕洛斯的话来形容,是“海上无情掠夺的海盗,看似无章法其实对前进的方向心知肚明”。可是等到他静下来,例如此刻安静地蘸着橄榄油吃面包时,又变得像夜里的海岸一样沉稳优雅,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狂暴讥诮的模样。

卡米尔看着他,悄悄用手触碰还有些发烫的脖子,希望上面的印记不要太过显眼。

“万圣节是什么时候?”雷狮问道。

“下个月一号。”

“你放学了我早点接你,开车去隔壁市正好来得及。”

“开车太远了。”

但卡米尔知道雷狮不喜欢坐公共交通工具,他痛恨要和不认识的人强行挤在一起的不畅快感。相反,开车(只要不塞车)能让他心情畅快。雷狮也喜欢飙车,多是和帕洛斯在夜里去环山公路找人比赛。每每回来时都像征服了雪山一样兴奋自满,抱卡米尔的时候也会不自觉粗暴很多。

但卡米尔不讨厌。

两人腹中空空,等主食上来,都低下头安静咀嚼。

隔壁桌穿着精致礼服的女孩正在吃着一份芝士蛋糕,半晌忽然惊呼一声,用小勺掏出一颗钻石戒指。她难以置信地捂住嘴,手上的朱红色指甲格外好看。

“喜欢吗?你的生日礼物。”同桌的男人故作镇定,但颤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

女孩站起来拉过他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口,桌上的杯具哐当碰倒一片,也没人埋怨,周围是一片善意的笑声和鼓掌声。负责他们桌的服务员捧着香槟,说是主厨特意赠送的贺礼。

卡米尔扭回头,雷狮已经吃完了,此时一只手转着叉子,一只手搁在下巴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显然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隔壁桌的插曲。

卡米尔悄悄将手挪过桌子的河岸,想去抓雷狮的手。

雷狮还在出神得转动铁叉,卡米尔的指尖碰到他的手时差点不小心戳到对方。他放下叉子,笑着回握。他们极少在公共场合过于亲密,现在的举动带着少许莫名的刺激。桌上的餐具和装饰鲜花都在帮他们掩护。

“怎么了,卡米尔?”雷狮问道,他放缓声音的时候听上去特别温柔。

卡米尔没有说话,还是紧紧握着他。雷狮的手一向很凉。卡米尔想起他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他蹲在危房角落吃剩饭,曾经对他恶言怒视的“家人”们突然讪笑着进来,拥着一个与他有相同发色的年轻男孩。

“你就是我弟弟?” 他饶有兴趣地问。他看上去比卡米尔大不了多少,却有着成熟的谈吐与姿态。卡米尔最初很讨厌他高人一等的目光。负责抚养卡米尔的舅舅立刻接话:“就是他!他小时候身体差,发育不良,但确实是雷氏的孩子。”

“不是身体差,是吃得少。”卡米尔立刻冷冷地说道。他慢吞吞站起来,勇敢迎上面前男人的视线。

雷狮听完笑了,也不知道是觉得无所谓还是有趣。舅舅在一旁胆战心惊,雷狮伸出手:“我是雷狮,血缘上来说是你的哥哥。”

卡米尔看着那双手,白皙而有力,他以为它会像火炉一样自掌心散发着有力的热度。但真的握上去时,他发现这双手非常冷。

“卡米尔,”他说,“你的私生子弟弟。”

 

那时候卡米尔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他以后会握住这只手离开被诅咒过的家庭。雷狮带着他离远离饥饿与霸凌,离开雷氏的束缚,来到新的城市重新生根。

他也不知道有一天他们就会这样握住彼此的手熟睡,卡米尔会看着他曾经讨厌的眼睛出神,半夜醒来发现雷狮的手终于变得像他想象中那样温热。

这是哥哥的手。

他快乐地想着,随后感受到胸口涌现的那一点不可避免的阴霾,逐渐膨胀控制了他整个用来呼吸的肺部。

这是……哥哥的手。

他看着雷狮平静的睡颜,惊恐地想道。

于是此刻卡米尔看着他们在餐桌上握紧的手,不知应该高兴还是惊慌。隔壁桌的恋人已经离去,两人走时大方地牵手笑着。羡慕的情绪难以掩埋,但卡米尔知道自己在爱上哥哥的同时,就应该做好觉悟和准备。

“卡米尔,你这是在撒娇吗?”雷狮好整以暇地问道。他似乎很满意卡米尔的主动,悄悄逗弄着他的掌心。

手心很痒,侍者照例过来问候菜品是否满意,卡米尔想把手抽回去,雷狮却紧紧抓住不让他动,手指还在不停地拂过他的手心,不知是为了戏弄还是安抚。

餐厅的服务员皆训练有素,虽然中途眼神飘过来一次,但没有露出格外的神情,只是不停感激着雷狮,顺便询问是否需要甜品。

“给他上一份草莓拿破仑,我要餐后甜酒。”

卡米尔扯了扯他:“你开车了。”

“那我们走回去。”他的口吻和方才决定要出门吃饭一样,没有半点容人质疑的余地。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等到甜点都上齐,卡米尔又一次想抽回手去切拿破仑,但雷狮还是不允许。

“我帮你就好。”他懒散地笑着,用另一只手拿过小叉,隔着餐桌把脆香的酥皮切得四崩五裂,他明明是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的人,结果居然对付不了一块蛋糕。卡米尔忍不住笑了。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雷狮背后有个身影熟悉的女人正在向他们走来。

“雷狮。”她开口道。

卡米尔这次试图抽手,雷狮没有拒绝。

女人站定,她有着一头瀑布般的秀发,半遮住其中一只眼睛,显得神秘高贵。侍者似乎认识她,立刻端来香槟和座椅,她也不询问雷狮的意思,毫不客气地坐在两人桌旁。

“雷狮……”她又一次开口,深邃的眼睛转向了另一边:“和可爱的卡米尔弟弟。”

“你在这里做什么?”雷狮问道。

“哦?这家餐厅我有一部分股权,来吃顿便饭。”

“我是问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雷狮冷冷地打断,不耐烦地晃着手里的长脚杯。

“和自己的丈夫的弟弟寒暄有什么问题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兄长的合法妻子,就算你脱离了雷氏,也不至于要现在赶我走吧。”女人掩嘴笑道,毫不掩饰自己一直在打量卡米尔的眼神。

“你想说什么?

“当然是代替你易怒的大哥,继续劝你回雷氏。”

“雷氏,”雷狮轻哼道,“对我来说是无用的累赘。”

女子聪慧,不从正面回应气压越来越低的雷狮,转而看向他的弟弟:“卡米尔比上次见长大了不少啊,快高中毕业了吧?”

雷狮警觉道:“不关你的事,现在可以滚了。”

“卡米尔,如果你的哥哥选择与雷氏对立,那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女子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笑着对卡米尔说:“那颗定时炸弹,不一定什么时候会爆炸。”

卡米尔对于她在说什么当然明白,但此刻,在女人狡黠的眼底下,他还是忍不住轻声重复:“炸弹?”

在雷狮酝酿着暴怒的眼底,女人见势就收,施施然起身,临走时将手搭在卡米尔肩上,在他耳边说道:“谁是炸弹,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在她扑面而来的栀花香水味道里,卡米尔听见脑袋里残响的轰鸣声猛然加重爆炸,背脊骨的凉意渗透全身。好像他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秘密突然被人大声说出,身体宕机般发凉。他看向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的雷狮,他如同玛瑙琉璃般清透的紫色眼睛,也比任何时候都要灼眼。

 

雷狮最后没心情喝那杯酒,两人得以开车回家。一路无言,直到回到公寓楼下的停车场,雷狮才突然开口。

“卡米尔,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对吧。”

“是。”卡米尔说。然后他毫不犹豫补充道:“为了这个目的,我会辅佐大哥,不惜一切代价。”

暂时的隐忍是值得的。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发生冲突才是最糟糕的做法。雷氏大儿子新进门的妻子也是明白这一点才敢挑衅。而卡米尔知道,总有一天,他们都会被雷狮踩在脚下,忏悔曾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心里虽然明白,却还是在雷狮看不见的时候捂住了被女人轻声呢喃过魔咒的耳朵,企图阻止她的声音与香水味一遍遍在耳边游荡。

 

晚自修结束散场,雷狮发短信说他就在附近,卡米尔便站在他们约定好的路灯下等待。他思索着晚上要做的菜,突然被人拍了肩头,回头发现是隔壁班的女生。

对方寒暄几句,卡米尔点头应着,心里早就猜到女生找他的目的——上次雷狮来接他时,她正好站在旁边。

果然,三句话过后,女生害羞地问道:“你的哥哥……有女朋友吗?”

卡米尔讨厌这个问题。他喜欢被问“哥哥是否单身”,这样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可是如果再往下深究,他依旧会心虚地失去了理直气壮的资格。

“没有。”他说道。

“可以介绍给我吗,电话或者Line都行——”

“不行。”他打断道。这个冷冰冰的语气还是和雷狮学的。

“为什么?你不是他弟弟嘛……连你也做不到?”面对女生的抱怨声中,卡米尔只得移开视线。晚自修结束已经六点,深秋的天空暗得飞快,路灯下有一团在飞舞的小虫,轿车从他们身边一辆辆飞驰而过,远光灯让卡米尔因刺眼而眯起眼睛。

他突然想起昏暗客厅里播放的电影,音响声在他脑海里爆炸,雷狮放肆地睡在沙发上。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每次卡米尔试图靠近他,他就立刻醒了。就好像他在等待卡米尔一样。

“不行。”卡米尔闭上眼睛,固执地重复道。车灯的光线被阻挡在眼帘之外,变成橘红带着青色血管的薄幕。深绿色的森林在呼唤他。

雷狮到得很快,卡米尔系上安全带看见女生还在朝着车里张望,但雷狮甚至没有看到她。

他显然心情很好,车后座飘来炸鸡独特的香味。他们一路沿着临海公路朝着夕阳的方向驶去,在经常散步的海边露天坐下。

炸鸡是卡米尔为数不多喜欢的油炸食品之一,大多数吃的记忆也是和雷狮一起度过。

七点的海边零零星星有散步的行人,海风还未加剧,吹在脸上很凉爽。两个人先是消灭了高热量食品,随后嚼着解腻的腌萝卜和苹果沙拉聊天。海浪深沉,起起伏伏打在沙滩上。浪潮偏小,岸上都是粗糙的石子,赤脚走上去非常疼。卡米尔握起一捧沙子,看它慢慢从手里落下。

天空的白云依稀可见,远处的灯塔灯光稀疏。海风逐渐变大,夹杂着海底的腥味,隔着衣服的缝隙吹进骨头里。卡米尔套着羊毛开衫,但雷狮只穿着衬衣与单薄外套,他曲着腿,手指戳着沙土,海浪是他头发的颜色,灯塔是瞳孔的光。

“不冷吗?”卡米尔问。

“你试试。”

于是卡米尔用手背触碰他的脸颊和脖子,他把手贴在雷狮的胸口,雷狮将手覆盖在他的上面,慢慢收紧。

“很热。”卡米尔说。

行人从他们身边赤脚路过,咋舌着沙泥对脚底的刺痛感。他们永远只能看见一对样貌相似的兄弟坐在一起聊天,却不能理解他们握在一起的双手、卡米尔嘴角的笑意和眼底的忧郁。

雷狮点燃一支烟,他的弟弟伸手要抢,雷狮下意识将烟往反方向挪动,结果卡米尔说道:“让我试试。”

“未成年的小鬼在说什么?”

“你未成年的时候就在抽。”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雷狮晃着烟回忆了一番,却实在记不起那是什么时候。他当年对卡米尔不曾过多上心,仅有的印象也就是他瘦小的躯干、以及眼里超越年龄的冷静光芒。细细回想,他已无法把面前的这个人和记忆中弱小的私生子联系在一起。卡米尔已经完完全全染上了他的色彩,变成了他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烟,握住卡米尔的下巴,把烟草的吸气渡进他口中。烟草的气息扑鼻而来,呛人且苦涩,卡米尔措手不及,开始不停咳嗽。烟雾里看见雷狮的脸,带着看小孩的逗弄笑容。

这一幕正被旁边路过的情侣看到了,女生用好奇诡异的眼神注视着两人,男生立刻拉住她,两个人快步离开。

卡米尔眼神暗了一些,他轻轻推开雷狮:“回去吧。”

“你在顾及他们?”

“需要顾及的事情很多。”

雷狮拧灭烟头。涨潮了,海浪逐渐能推波至他们脚尖。回浪后留下的贝壳与海洋生物摊在沙子上,明暗稀疏。他们都过了捡贝壳的年纪。

“你不会还在想那个女人的话吧?”

“她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哈。”雷狮摇头,语气狂妄:“世界上有这么多事实,要一个个在意不过是自虐。他人的想法与我何干。”

卡米尔一瞬间被他的语气感染,却又想起上车前眼神殷殷的同校女生。他们分明是恋人,他却连义正言辞拒绝她要求的权利都没有。

——不行。因为他不仅是我哥哥,也是我的恋人。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任性,可以任意妄为,随心所欲,把海浪逼退、灯塔熄灭。现实的残酷之处,总是要和脑袋里的幻想做对比。选择生而为人,就已经放弃了永久暴晒在阳光下却不惧怕烫伤的资格。

“回去吧。”雷狮站起身,向卡米尔伸手。卡米尔握住时发现,这双手已经没有方才的热度了。

 

两人一路无言,雷狮冷静地开着车,完全没有发飙的前兆。可等回到家中,他便扯着卡米尔的肩膀,跌跌撞撞把他扔在床上。卡米尔发愣地任他这么做,头顶摔在被单上,上面全是雷狮的味道。

“要做?”他小声问。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雷狮扯开领带,膝盖跪在床单上,动作粗暴且一气呵成,眼里满是怒气。卡米尔觉得他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因此反而有些委屈。

“有时候你真是让人火大到没辙。”雷狮恶狠狠地说道:“为什么要把自己框死在他人的眼光里?为什么不能乖乖做你的未成年?”

卡米尔几度张口都不能回答,最后退而求其次:“考虑计划和长久的利益,而不是眼前的……我想更快长大变强,不想做你的累赘。”

“我是让你变强——不是让你自我毁灭!”雷狮将外套狠狠摔在地上,大声说道。他呼吸急促地看着卡米尔,几秒后才勉强平息,换了种命令的口吻。

——“脱衣服。”

他很少用这样强硬的命令口气。卡米尔顺从了,颤抖着解开自己制服的扣子,他垂着眼睛抿紧嘴唇,将自己的情绪收起得很严密。虽然这一切用功在雷狮眼里都是徒劳的,他为什么能有这样一双眼睛?卡米尔想,像外科手术刀,透着激光把他的伪装切开,由他赤身裸体无处逃跑。

脱裤子时雷狮俯身亲他的眼角,语气放缓了很多。一把鞭子一把糖的怀柔政策,卡米尔能猜到每一步骤背后的意图,但也不能抵抗。

“卡米尔,我知道你比谁都想得远,这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但是现在,我要求你暂时收回这些无用的念头,什么都不要想。”

“……我做不到。”即使会惹雷狮更生气,卡米尔还是小声坚持道。

“我知道。所以是暂时。不要为别人活,为我活一次试试。”雷狮把领带拉直,覆在卡米尔的双眼上,在脑后打一个死结。然后安抚性地用指腹抚摸他的嘴唇。透彻的紫色眼睛被布料遮盖,卡米尔暂时松了口气,在黑暗中下意识抓住雷狮的手臂。

我明明一直在为你活着。卡米尔心想,一刻都没有改变过。

“你现在已经被我挖掉眼睛了。”雷狮在卡米尔耳边说道,看不见他的眼睛,声音一样有着穿透的魔力。卡米尔真得像被活生生剜目般倒吸冷气。

“接下来,我要把你的手脚全都砍掉,你明白了吗,你已经感觉不到你的手脚了。”为什么雷狮的话语能左右他的一切?那他有一天也能够撼动雷狮吗?卡米尔的双手像被瞬间抽去了骨头,任着雷狮摆弄。

“你是我的玩偶,除了依靠我别无他法,卡米尔。”雷狮继续说道:“现在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迎合我。”

在寂静的黑暗中,卡米尔听见雷狮的呼吸近在咫尺,房间没有开暖气,他的身体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唯有雷狮身上的热度能供他取暖。

他便闭着眼,放弃身体,放弃脑袋里沉沉浮浮的他人的视线,感受雷狮侵占了他的一切。

 

等到卡米尔再次睁开眼睛,床头的闹钟已指向凌晨三点。他摸索隔壁的被褥还有些余温。雷狮披着睡袍在阳台抽烟。

他把双手搁在栏杆上,坚实的背影没有一丝脆弱的犹豫。天空泛着深色,就像他的头发。华灯渐熄,雷狮指尖的烟头一明一灭,孕育出飘渺的白雾。

卡米尔慢吞吞走过去,他很想尝试从背后抱住雷狮,但想着他们的身高差又很快作罢,只是学他把手靠在栏杆上,看外面的风景。

雷狮做起来颇有余裕的动作,卡米尔要踮起脚才能稳定住身形,他最后还是只把手搭在铁栏上,闻着雷狮身上的烟草味,苦涩的味道让他觉得喉咙口发痒,心脏沉到谷底。

为什么我不能再长高一点,肩膀厚实一点,能够替他抵挡外来的流言和风波?

而不是在这里,用无数方式自怨自艾,让他失望。

为什么我是他弟弟……

卡米尔垂下头,企图掩盖脸上的自责与痛苦。雷狮看了他一眼,没有多做动作,只是问道:“鬼屋去吗?”

“恩,去吧。”

“恋人之森是什么的地方?”

“不能在一起的恋人殉情的森林。”

“噢,”雷狮眯起眼睛,评价道:“真可悲,是吧。”

“恩。”

他熄灭烟头,昂起头看夜空,月亮消瘦不堪,空中只有单薄的淡黄色光圈。城市里早已看不见银河,人类习惯了,就忘记了夜空的美。就是偶尔抬起头欣赏,也因只得看见沉闷的黑蓝色,便以为这就是夜空,自己不是井底之蛙。

“为了这样理由死去的人,不过是时代的落败者。”雷狮说,他的侧脸轮廓也染着淡黄色的光,看上去比白日里柔和了很多,可他讲出来的话依旧是原本的海盗风格。

“我知道。”卡米尔说。

雷狮没有看他,别人说他的声音凉薄冷漠,理所当热地讲出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但卡米尔喜欢,他唯一讨厌雷狮的地方只有那双看透一切却依旧轻狂的眼睛。

“总有一天,我会踩着这些落败者的尸骸,去征服这里。”雷狮抬起手,他指着天空,像指着什么近在咫尺的靶心,他只需要轻微抬手,就能让它四崩五裂。

“我知道。”卡米尔叹息道。

他深信不疑。

 

最后雷狮还是没有开车。

万圣节当天巨大的车流量让他不得不选择跟着卡米尔一起坐电车。公共交通工具令人讨厌,但一动不动坐在车里堵塞能毁掉他三天的心情。

这条电车路线是卡米尔上下学必经之路,平日里都是一个人坐过去又坐回来。这次身边跟着雷狮很新鲜。电车内人流量不多不少,等坐到临近隔壁市的站台,车里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人。

卡米尔正在低头听歌,雷狮扯去卡米尔一只耳机,耳朵里传来一首恬静的钢琴小曲。

车窗外是穿梭而过的郊区夜景,鲜有灯光,一闪而过的路灯照亮一大片静默的田地。窗外景色转变,反而窗内的游人才是静止不动的。

卡米尔把头靠在雷狮肩上。雷狮的肩膀比他的高很多,他搁摆的角度很难受,调整几次都找不到舒服的姿势。最后兴许是被卡米尔的动作弄得不耐烦,雷狮伸出手揽住他,让他直接靠在自己怀里。

卡米尔想挣脱提醒他周围有人,但想起前两天去海边后雷狮的无名大火,就也不再多说。但坐针如毡的感觉一直没有散去,他总能感觉到背后有眼睛在注视着他们,虽然他的背后是车窗,是风一样刮过的灯光与风景。是不停呼唤着他的森林。

别人会怎么看他们?一对相敬如宾的兄弟吗,还是不应该在一起、甚至不应该一起死的禁忌恋人。

卡米尔抬起眼睛看雷狮的下巴,耳朵里的钢琴曲正在循环播放,电车摇摇晃晃着,播音员正在预报停靠地点。他看见雷狮的喉结上下动弹,覆在他头顶的手指节冰冷。

下一站是恋人之森。

 

真的到森林前沿的鬼屋时,两个人都很失望。

一看就是临时搭建的棚子,且周围都是卖小吃和商品的摊子,冒着与阴冷相反的滚滚热气,毫无鬼屋的气氛,就连内部的工作人员也不过是带着恐怖面具四处吓唬进场的人。

两人逛了半圈就觉得腻烦,不过森林环境确实幽静,树木参天,空气里带着树叶和泥土的潮湿味道,可走上泥地里鞋子也不脏。即使被防护栏粗糙地拦起来,被白光灯粗暴地照亮,依旧看得出人迹占领之前静谧的姿态。深秋的败叶时不时从空中坠落在肩头,像幽灵虚无软弱的手,反而成了鬼屋之行最吓人的地方。

他们走了十分钟,就到了圈定的森林范围边界。入场的引导员曾经嘱咐说划分区域外夜间危险,不能跨出。边界上也挂着“危险请勿进入!”的牌子,雷狮抬脚踹了一下,它晃悠着便倒了。

他牵着卡米尔的手,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雷狮真是个奇怪的人,卡米尔觉得他有时像是早已洞悉一切,但又像什么都不知道,才活得如此肆意。

他们牵着手,穿过高大的乔木与灌木丛,面前的树林越来越茂密,高远的枝头有山雀咕咕的夜鸣。他们离灯光越来越远,每踏前一步都能听见森林中心的呼唤,那是树叶的飒飒声,也是游荡的恋人亡魂的歌声组成的。

人为的白炽灯逐渐退出视野,雷狮用手机照亮前路,豆大的光淹没在黑暗里,他们只能看见彼此的眼睛。

落叶往下坠落,像十月里无常的雪。有一片将将要落在卡米尔头顶,雷狮半路就把它接住了。拿在手里端详,不过是一片染黄了一半的普通乔木叶子,边缘带着烧焦的锯齿形状,扎着指腹。

直到再也听不到人声,只有雷狮的脚步与他作伴。卡米尔扭过头,眯眼勉强看着雷狮。

“还要往前面走吗?”他问道。

“要回头了吗。”

“我不知道。”

高大的乔木遮住了月光,这样的季节连萤火虫都不愿出没。两个人浸没在黑暗中,彼此注视着对方的昏暗轮廓。可雷狮的眼睛还是清晰可见,紫色的瞳孔,眼里的纹路,遮住一点视线的睫毛,那是墓地里勾人的鬼火。

卡米尔想起那天没有喝完的餐后甜酒。迷人的栀花香水。

“那就继续向前走。”雷狮说。

“回去吧。”卡米尔央求道,声音颤抖。

雷狮沉默地看着他,在黑暗中他的一举一动都遥不可及,只有衣服间的摩擦以及掌心传来的温度能让卡米尔明白他还在那里。

“你在担心什么,卡米尔?”他冷静地问道。

“我们会走不出这片森林。”

“我们会出去。”雷狮立刻说道。

“如果我不想出去呢?”

雷狮在黑暗中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我就架着你,捆绑你,拖住你,用一切我能想到的办法把你弄出去。”

“这片森林对你来说是业障,对我来说不过是途径的小路。你迷路了我领着你;如果你不想出去,我照样要把你带出去,然后狠狠地惩罚你,用你想象不到的成人法则。因为我是你哥哥。”

“你是我哥哥。”卡米尔哽咽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什么时候要流下来。他不想在雷狮面前出丑,可是他知道雷狮并不在乎。

这一切真的对吗?这个世界会允许吗?

——我允许就够了。雷狮说。

“我是你哥哥,也是你的监护人,和你上床的人,未来征服星河时站在你旁边的人。卡米尔,我再问你一次,你需要担心什么?”

森林沉默了,亡灵的歌声戛然而止,卡米尔看见碎叶交叠间的一点稀疏月光。

他甩开雷狮的手,踮起脚尖,他还在长身体,头顶只到雷狮的下巴。他在黑暗的森林中抓住雷狮的肩膀。

“我可以亲你吗?”卡米尔哽咽道:“雷狮,我不喜欢你的眼睛。”

雷狮笑了,接受他的批评,闭上了眼睛。

 

他们牵着手,离开森林的尽头。


END

 短番外→《森雨》

-其实灵感和名字接的是森茉莉的《恋人们的森林》,但剧情和文中的狗血电影毫无关联。对不起森姐姐!!

-就是一个很不成熟的卡米尔,一个开始意识到年龄差和关系的危险性的年龄,同时也对自己的存在对雷狮是否有用开始强行庸人自扰……想了想还是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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